祖父出生那天,是1911年10月10日,黄兴等人在武昌起义,民国就把那天定为国庆日。 祖父的家族有些土地,分给他们弟兄几个之后,祖父吸大烟吸去了一半家产,用推牌九来赌挥霍去了另一半家产。看似祖父是一个败家子,却无意中拯救了全家。土改时,没有划为地主,也没有划为富农,而划为小土地出租。因此祖父和祖母及其子女们,都不在农村的斗争对象之列。各种运动他们既不斗争别人,也不被别人斗争,成了乡村的逍遥派。 祖父是个很有学问的人,他跟人说过:“我和民国同一天,我多大,民国就多大。” 当时人们听了,也就是笑笑而已,没把这句话当回事,然而到了1970年春天,村子里的人因为各种理由被斗争了一遍之后,队长就想起了我祖父。 晚上,挂在队长门外榆树上的钢磨头被队长敲响了。队长大声喊:“社员同志们,开斗争会了,开斗争会了。” 村子里开其他的会议,人们总是拖拖拉拉,隔三差五,而一旦开斗争会,总是倾家出动,大人小孩拥挤在稻场里,把稻场占了一大半。 队长说:“王天玑,你说你跟民国同一天,我多大,民国就多大。” 祖父说:“那是几年前说的。” 队长说:“别看你是个小土地出租,其实也是个地主富农。” 祖父说:“要是地主,就不是富农,只能是一个,不能占两个。” 队长说:“管球你几个,今天就是要斗争你。” 祖父问:“凭啥斗争我?” 队长说:“凭你和民国一天出生。你这是想盼望蒋介石反攻大陆,恢复失去的天堂,知道吗?” 祖父说:“那一天出生能不是我的事情,是我妈的事情,你们斗争,就到坟墓上斗争我妈。” 队长说:“不要狡辩了。我问你,你为什么不出生在10月1日,和毛主席的新中国一天?偏偏出生在10月10日,和蒋介石的民国一天?” 祖父说:“那时,是孙中山的民国。” 队长对祖父说:“我说不过你,但是我能斗倒你。”接着队长对站在队长身边的曹大头说:“你的声音大,带领大家高呼敌人不投降,就叫他灭亡,看王天玑害怕不害怕。” 大头带领大家高呼“敌人不投降,就叫他灭亡,”喊了几遍之后,祖父就被巨大的声音震慑了,乖乖站在人群中间,让大家斗争他的反攻倒算阴谋。 最后斗争结束的时候,队长说:“你的生日要改在10月9日或是8日,不能还是10月10日,听见了吗?” 祖父说:“听见了。” 队长说:“听见了好,听见了好,假若不同意改生日,明天黑夜还斗争你。” 祖父说:“我同意,我同意。” 为自己的生日,祖父挨了一次斗争。 86.无价就是污蔑 祖父的字写得很好,附近几个村子里的标语都是祖父的杰作。 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,剥夺了祖父写标语的权利,附近几个村子的标语就写得差强人意了,甚至是很不好看了。 村子里的驻对干部换了老边之后,看见了以前留在墙壁上的标语,问队长:“这是谁写的?” 队长回答:“王天玑。” 老边读过高中,喜欢标语好看一些,就继续让祖父写标语。 我们的南山墙那边朝阳,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吃饭的地方。老边就让我祖父在南山墙上写幅大标语,算是一个装饰。 祖父好像遇到了知己,躬着腰问:”边领导,写什么?” 老边说:“昨天我在《人民日报》上看到一句话,千件宝万件宝毛泽东思想是无价宝。就写这句话吧。” 祖父用石灰在南山墙上制作出了横跨山墙的白色方框,用红色的油漆写上了这条标语。驻队干部老边说:“王天玑,写得真好,写得真好。” 过了几个月老边走了,换了一个驻队干部老尚。老尚的文化水平不很高,看到这条标语,就说:“这条标语有问题,说毛泽东思想无价,就是污蔑毛泽东思想。毛泽东思想比黄金还贵,咋能没有价钱?” 老尚就要斗争祖父,祖父说:“尚领导,这是边领导让这样写的,你问问边领导再开斗争会吧。” 老尚说:“问球个啥,先斗罢再问。” 祖父就再一次挨了斗争。当老尚回到县城,问了他的领导老边后,老边说:“老尚啊,王天玑这一次被斗争的冤枉啊。” 老尚到了村子,找到祖父说:“王天玑,冤枉了就算是冤枉了,但是我们是文斗,不是武斗,你身上也没有掉一块。是吧?” 祖父猥琐的点点头说:“尚领导,是的,是的。” 祖父再也不敢写标语了。 87.三转一响 文化大革命期间县城的女孩子找对象,要求三转一响。一转是自行车,二转是手表,三转是缝纫机,一响是收音机。 村子里的一个富农娃子李天杰,在招呼村子里的打面机,还喜欢捧着一本书读来读去。谁知被下乡的女知识青年吕玉霞看上了,并且很快发生了男女之间的愉快媾合。 将要结婚的时候,女方的家庭要求购买三转一响。吕玉霞说:“李天杰买不起。” 母亲说:“买不起,咱不嫁给他。” 吕玉霞说:“晚了,晚了。” 而李天杰说:“没有问题,咱们的三转一响,比县城里还要大,结过婚后,你们二老看看吧。” 两个年轻人草草结了婚。吕玉霞的父母来看的时候,李玉杰的院子很干净,屋子也很干净,就是没有看见三转一响。吕玉霞的母亲问:“李天杰,三转一响在哪儿?” 李天杰说:“两个在天上。一个是太阳,白天转;一个是月亮,夜里转。另外一个是村子里的磨面机,想什么时候转,就什么时候转。磨面机转的时候,本身带响,声音比收音机还大。这就是我和吕玉霞的三转一响。” 吕玉霞的父母一听,父亲脸上露出麻木的表情,母亲却在李天杰的院子里嚎啕大哭起来。 哭完之后,吕玉霞的母亲说:“啥你妈那个逼三转一响,太阳谁看不见,月亮谁看不见,那是你们的三转一响,那是大家的三转一响。吕玉霞,你伙同着李天杰糊弄你妈。吕玉霞,那是在糊弄你自己啊。” |